咕粥舟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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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相逢(俾塞)

前排提示:这应该是耗时最长的一个短篇了,前前后后写了一周多。
这篇文我写得很用心,但是被我的文笔耽误了,而且剧情和构造也没有达到我的预期。

不过,写出来的是俾塞,这一点我很开心。也希望大家看我的文能够开心。


1.

天空中飞舞的雪花已经融化成雪水,最近的天气也渐渐转晴了。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枝上又冒出些许嫩芽,荒芜的草地也不甘落后。清冷的阳光日复一日,终将唤醒花朵的活力。

  年复一年,季节更迭的景象数不胜数,春天的降临往往悄无声息。因此而复苏的生命却数不胜数。

  塞弗里德和从前一样,能够从容地躺在这里。他把目光投向辽远的天际,嘴里哼着一首流行歌。

  “这里是我们的起点,”他坐起来,对着发神的俾斯麦说:“其实,我没想过会输。”他看向对方的眼神里满是坦然,似乎已经抹去了自己的阴影。面对着身边的准职业——现在应该可以说是职业选手的俾斯麦,也能做到波澜不惊。

  俾斯麦伸手从他的右脸上擦去了一滴泪水,随后左边的脸颊又落下两滴,弄得俾斯麦手忙脚乱。

  “塞,不要逞强。”俾斯麦柔声安慰着充满胜负欲的搭档,塞弗里德把脸转过去,不自觉地喊了出来:“我才没有!”他轻轻地拍了一下俾斯麦蠢蠢欲动的手,“我只是对自己很不满罢了。”他自己擦了一下脸颊,“你不用管我。”

  “你给我收回这句话!”俾斯麦并没有真正的生气,他只是表明了坚决的态度。说出这句听上去极为强硬的话语之后,他的后续发言是这样的:“塞,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陷入了自我检讨的怪圈,我也帮不上忙……”他话锋一转,“你现在还想打球吗?我可以陪你……”

  塞弗里德根本没看俾斯麦,对他的话也置若罔闻。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道:“抱歉,我要回去了!”

  俾斯麦愣在原地,脑海中闪过似曾相识的一幕。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走!

  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大雨,塞弗里德不知自己会在大街上闲逛到几时。密集的雨水不光浸入他金色的发丝,同时也刺激着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他的双膝已经开始发软,但他依然坚持着跑到了下一个街口——

  这条街道上没有避雨的地方,一栋施工中的高楼立在左边的道路上,而右边的道路只剩下一排被修剪过的树枝。经过一个冬天的洗礼,甚至连嫩芽都还未萌发。

  “早知道昨天该吃感冒药的,”塞弗里德独自站在右侧的道路上,喃喃自语。“还好,没有让俾斯麦……没有让别人看到我这么狼狈。”

  他的思绪很快被一阵刺耳的鸣笛声给扰乱了——“你这个……”,他没有反驳那个司机说的任何话,头疼的感觉像是要吞噬他所有的体力。双膝的疲软加剧了,他站起来的时候感到一阵晕眩。

  “所以我说,别逞强!”俾斯麦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严肃。但是当他伸手摸了摸塞弗里德滚烫的额头。他内心又浮现出无可奈何的感受。他蹲下了,用一种斩钉截铁的口吻说:“上来!”

  “说了不要你管!”塞弗里德带着有些嘶哑的声音嚷着,而后又咳嗽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这副模样很可笑。

  俾斯麦:“今天我还管定了。”他起身的时候丢开了自己的雨伞,转身将迷迷糊糊的塞弗里德抱了起来,后者在那一刹那彻底失去知觉了。俾斯麦对于自己身上所沾染的雨水仿若未觉。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伞放在塞弗里德的手里,轻轻地哼起了摇篮曲。

  塞弗里德醒来的时候已经超过午夜了。“啊,头好疼。”他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额头和后颈。“我是怎么回来的?”在他的记忆里,最后看到的事物是那辆车,最后见到的人则是……他突然不愿意回忆了。

  “塞,你终于醒了!”俾斯麦激动地从躺椅上弹跳起来。

  灯光照出了塞弗里德一脸惊诧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俾斯麦没有回答他,而是给他呈现了自己准备的晚餐。“饿了吧,来吃点。”塞弗里德赖在床上一动不动,哪怕他的肚子已经发出了抗议。面对饥肠辘辘的病人,俾斯麦直接把晚餐送到了他的床上。“不够还有,”他看了看对方羞红的双颊,补充一句:“不许拒绝!”

  “你这是在对我发号施令?”塞弗里德不满地撅起了嘴,仿佛在问“你算老几?”。俾斯麦微微一笑,“我为了把你送回来,自己都差点感冒了,”他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一个不经意间,塞弗里德的手就接触到了他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塞弗里德放心了,不过嘴上不依不饶:“都说了你不用管我”,他别扭地把手收回去,脸上却泛起明显的笑意。

  “看样子你恢复得挺不错的,”俾斯麦笑道:“至少有精神发脾气了。”他把餐具收拾好,然后坐回了躺椅。

  房间里没有关灯。睡到半夜才醒来的塞弗里德问道:“米海尔,你困吗?”对方闭着眼睛,过了许久才回答道:“我为了等你清醒,一直在喝咖啡。”他的神色颇为无奈,“我也希望自己能睡着。”塞弗里德把头蒙在被窝里偷笑。“我也知道这很好笑,”他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用充满遗憾的口吻说:“你们家的棉被实在太薄了,我也怕冷。”言辞中透露出我根本没睡的信号。

  塞弗里德:“看在你今天帮了我大忙的份儿上,到床上来睡吧。”他看着俾斯麦犹豫的目光,学着他的模样说了一句:“不许拒绝!”

  俾斯麦:“谁怕谁。”

  塞弗里德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睡觉的时候,身上只裹着一条浴袍。尽管他知道俾斯麦肯定会帮他退烧和降温,或许还给他喂药。但他对这种事情耿耿于怀,因为失去意识的缘故,他什么也记不起来。

  俾斯麦去浴室拿了一条浴袍,他对自己的身材倒是非常自信。当着塞弗里德的面,展示自己匀称的线条和肌肉(其实也不算是他孤芳自赏,这是塞弗里德的主意。)但是后者却在他上床之前关了灯。

  俾斯麦在床的左侧躺下了,塞弗里德拼命将自己的被单裹紧。

  “你还真是随性啊,”他慢悠悠地说,语气中略带一丝羡慕。

  他看不见俾斯麦在一片漆黑中强忍笑意的神情,但是他听见他说:“做人就是要自信一点嘛。”俾斯麦在黑暗中也不消停:“你今天创造了我的许多第一次。”“什么?”“第一次抱男孩子、第一次和男孩子同床、第一次帮别人洗澡吹头发……我记得应该还有,等我想起来再说。”

  “你不用说了。”塞弗里德只觉得一种难以名状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两人都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俾斯麦打破了冰冷的气氛:“塞,我明天就要启程去国外了。”他的声音很低沉:“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现在只能祝你旗开得胜了。”塞弗里德的声音有些发颤,或许是因为太冷的缘故,他死死地抓住被子的两角,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论如何都不觉得温暖。

  “如果一味沉湎于过去的失败,对未来的无限可能也是一种浪费。”“米海尔,你……”塞弗里德露出一双灵巧的蓝眼睛,悄悄地盯着身旁的人,发现他也正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

  “能不能别说这种话,我……”塞弗里德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知道我是一个要强的人,所以,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拖累了整个队伍。”

  “拖累啊?”俾斯麦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正因如此,才需要团队啊。”他面带笑意地阐述,顺便将多余的被子从塞弗里德的双手下“夺”过来。

他伸手打开床头灯,墨绿色的眼眸捕捉到了对方的不知所措。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又无奈的微笑,“这么冷我怎么可能睡着?”眼看着被塞弗里德的脸色稍有些缓和,他就用白色的被单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躺下吧。”俾斯麦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专注地盯着他倔强的侧脸。塞弗里德也不甘示弱地回望他,并且暗自决定自己绝不会乖乖听话-——刹那之后,他感受到了来自窗外的一股冷意,突如其来的风让他打了个寒颤。听过几声猛烈的咳嗽之后,火冒三丈的俾斯麦决定不再袖手旁观了。

  俾斯麦加大了手腕的力道,本就虚弱的塞弗里德毫无抵抗力,顷刻之间便失去了平衡,恢复成了平躺的姿势。“躺好!”俾斯麦一边说,一边整理好被子的边角,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塞弗里德变得出乎意料地安静,完全将刚才那种任性的决心抛诸脑后。他偷偷地注意着俾斯麦的一切举动。

折腾了半宿都睡不着觉的两人,此刻感到疲倦了。俾斯麦看了一眼自己包裹出来的“成果”——只露出脑袋的塞弗里德,他满意地勾起唇角。

尽管头晕的感觉没有完全消退,疲软的四肢也几乎无法发力。塞弗里德仍旧忍着喉头的嘶哑,看着俾斯麦的背影问了一句:“米海尔,你冷吗?”他没有回应,但在塞弗里德看来,他身上覆盖的被单实在太单薄了。

“我没事。”俾斯麦转过身来,正巧撞上塞弗里德的目光。“塞,你才是生病的那个人吧。为什么要把被子给我?”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俾斯麦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说道:“看来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塞弗里德转移了话题:“你要去参加巡回赛了,如果因为太冷而着凉,会影响发挥的。”塞弗里德见他不答话,以为是自己的理由不够充分。于是补充了一句:“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我真的……”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被俾斯麦的食指抵住了。

“好吧,”俾斯麦说着往右侧靠了靠,“一床被子而已,我们就共享吧。”他用手指戳了戳塞弗里德的脸颊,看着后者一脸不情愿又无心反抗的表情,俾斯麦的语调也缓和下来。他的手指在塞弗里德的发丝之间来回游走。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塞弗里德突然提议,“我已经不可能睡着了。”他拍了拍自己红扑扑的脸颊。对此,俾斯麦答道:“虽说现在已经五点了,但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言辞间满是拒绝的意味。“陪我去走走!”塞弗里德不管不顾地嚷了一句。

俾斯麦:“你是退烧了,可我昨晚一夜没睡。”他无奈地看了看时间,“你再躺会儿,我去准备早餐了。”塞弗里德瞪大了双眼,愣愣地说;“你还会做饭?”俾斯麦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尝试的经历呢。”

 

如今已是盛夏,这里的网球场跟从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塞弗里德坐在长椅上,和一位后辈聊起了他和俾斯麦的最近一次见面。

“总是有这种日子,”他的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因为刺眼的阳光而流泪的日子。”他的眼里湿漉漉的,但是蓝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他没有理会旁边的初中生欲言又止的表情,接着说:“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他隐瞒了餐桌上多了几瓶罐装咖啡的事,也不愿提起俾斯麦曾经试图叫醒他的举动。

那个初中生用一种关切地口吻问道:“你觉得遗憾吗?”

塞弗里德怔了一会儿,抬头望了望远方的天际。才慢悠悠地回答道:“我的遗憾可多了。”连最后一次见面,也免不了受到他的照顾。他心里暗想着,明面上却露出一种释然的微笑:“遗憾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你的搭档来了。”塞弗里德看见前面高高瘦瘦的选手正往这边走,“今天谢谢你。”那个初中生站了起来,“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打球。”他似乎考虑到这样的邀请不够周全,于是补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塞弗里德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从前那种从容自得的笑容,说;“你们去吧。”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塞弗里德望着远方空无一人的场地,那个曾经和搭档背靠背的球场。现在,唯有那个地方,才能激发他的好胜心和自信心。不过,当世界杯结束的那一刻,他内心的迷茫却也随之而来。

赛场上的失利短期内并没有使他改掉狂傲的性格,或者说,他认为是这种性格奠定了他取胜的基础。但在俾斯麦离开后的每一天,他都谨慎地观察着自己同旁人的差距。他试图用更理智的视角来看待自己潜在的竞争对手,分析他们的招式——但是他自己知道,这并非他的强项。

已经消散的强光突然凝聚在了塞弗里德的头顶,他用手挡住脸,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慢慢地凝聚了水雾……

“可恶,偏偏在这种时候。”他没有逃避的意思,甚至索性把五指张开,像是要抓住天空上的一朵流云。炽热的光线飞速地散去了,只留下还未消散的热浪裹挟着他的身体。塞弗里德如今浑身疲软,“好像是中暑了吧。”他扶着额头轻声说道:“真倒霉,连晒太阳也会中暑,我究竟还能干什么呢?”

“说起来,俾斯麦在照顾人这方面挺有一套。”塞弗里德回忆起俾斯麦临行前的晚上,自己任性的举动给他造成了许多麻烦。如今这句话倒是脱口而出了,但他相信俾斯麦之所以待在起点,只是出于对后辈的关照罢了。

“好吧,米海尔,”塞弗里德看向那个空荡荡的球场,平静地说道:“愿你在未来的职业生涯中,大获全胜。”

 

2

  “塞,你在叫我?”看到他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一瞬间,塞弗里德顿时感到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他不敢回头,怕的是自己“咬牙切齿”的模样被他看到。但是当他感受到背后越来越近的、属于那个人的气息时,他又不得不作出回应。

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米海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种拙劣的表演让俾斯麦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脸。“是不是想我想到哭了的地步?”

“我怎么会……”塞弗里德说罢,极快地揩了一下眼泪。

俾斯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委屈:“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们的默契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了。”他索性让塞弗里德和自己一起坐下来。

被拖拽的塞弗里德显得非常不满:“米海尔,这个时候很热!”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句话,没想到对方直接躺下了,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一直很想在夏天来一次这个场地,”他望着塞弗里德,满眼笑意地说:“你可别跟我说是凑巧,据说你一个周要来两三次。”“你怎么知道的!”塞弗里德像一个被大人戳穿的小孩,不由自主嘟起了嘴,说道:“我只是……我听说最近会有职业选手过来,所以来看看……”他的声音渐渐小了。

俾斯麦无奈地扶额,用宠溺地语气说道:“塞,我早告诉你我这个月有假期了。”其实俾斯麦这话只说了一半,因为从他离开的那个星期算起,这三个月以来,塞弗里德每周都会自己跑来两三次。

“你没有!”如果俾斯麦没有拉着他的胳膊,塞弗里德可能会直接离开。

他之所以那么大的反应,是因为这三个月来无论如何他都联系不上对方。作为选手,塞弗里德知道自己的经验和基础都与职业选手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但他仍旧不愿意放弃。考虑到自己之前是作为单打选手而受到培养的,他曾想过要走回单打这条路。但是那一场比赛击溃了他作为选手的自信心,以至于他每次比赛中途都会想起那段经历——他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但他尚不足以成为独霸的王者。

直到现在,他看着俾斯麦的眼神中还是带有歉疚。一想到作为搭档本该互相配合,而自己却频频出现失误。这种认知虽不足以击垮他,但只要它存在,就会一直成为他前行的绊脚石。

“你啊,”俾斯麦这次罕见地认真起来,说道:“不必太拘泥于过去。”他温柔地拉住塞弗里德揉搓自己头发的手,把它放进自己的手心里。

俾斯麦伸直了腿,让平静下来的塞弗里德把头枕在他的膝盖上——塞弗里德很容易将自己的自傲和自卑放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互相博弈,俾斯麦清楚这一点。所以塞弗里德一开始表现出的抗拒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也知道,塞常常只是跟自己较劲儿,等到他自己不愿计较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躺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塞弗里德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他本来还想问一句“你什么时候离开”……但是哪有人刚见别人就问这种事儿的。

“这个以后再说。”趁着俾斯麦回答时,塞弗里德感受到一阵清凉的微风拂面而来,他不自觉地有些困倦。

“塞,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在生病。”他听到俾斯麦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回答了一句:“米海尔,你应该想一想,为什么我会欠你这么多人情呢?”他的眼皮跳动着,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可从来没有让别人帮过这么多次,搭档。”

俾斯麦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俾斯麦把浑身疲软的塞弗里德安置在一间阴凉通风的房间,娴熟地将他的身体摆成侧卧的躺法——他抚摸着他的背部,才发现汗水已经把他的衣服浸湿了。他伸手触摸了一下他的领口,本来是想帮他换掉湿衣服,但是那个时候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看着塞弗里德通红的脸,突然之间意识到,这三个月的生活于他自己,是极具挑战性、却又充满成就感的时期,作为职业新秀,观众总是会向他投来期待的目光;场边的无数女孩儿毫不掩饰对他的青睐;赞助商也对他的技术夸赞有加。这种程度的赞美,在俾斯麦自己看来,只是迈向未来的第一步。

他拉住塞弗里德的手腕,用自己的手把它牢牢握住。他低头凝视着他愈发苍白的皮肤,塞弗里德的表情变得惶恐。这是他做噩梦的时候常有的状态。俾斯麦认真地盯着他,呢喃道:“上次走得匆忙,这次我一定会仔细听的。”他用一种极其乖巧温驯的姿势蹲在床边,等他开口。

不过,塞弗里德尽管露出一副噩梦缠身的表情,言语上却始终没有任何表示。俾斯麦看着他,无可奈何地表示道:“故作坚强从来就不算是一个褒义词吧。”他发现自己握住的手在不自觉地挣扎,于是他把它握得更紧了。“塞,逃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看着对方慢慢恢复血色的脸庞,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他的手指接触到塞弗里德脸颊上浅浅的凹痕。这小子,俾斯麦暗自惊诧道,居然瘦了这么多……难怪自己刚刚抱着他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一种烦躁的感觉油然而生,俾斯麦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但在狭小的空间中,他总是不自觉地望向床上。塞弗里德眉头紧皱,似乎梦见了什么不愉快的场景。

“塞,把你自己的位置守好!”塞弗里德听见有人这样喊他,但是他困顿的思绪已经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回应了。“不要擅自打乱队形!”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伴随着略微失望的语气,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复。“我们,输了。”接下来是一把球拍落地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搭档的脸,却发现周遭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了。

画面一转,来到了他自己家的庭院,塞弗里德捧起一盆含羞草,用手指拨弄它的叶子,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勉强的苦笑,跟那个人很像。

“抱歉,因为我的缘故,我们又输了。”像排练过很多次的情景一样,他只能追逐着强者的身影。不过,任凭他追赶的脚步再快,他都能察觉到那个人摆手的动作近在咫尺。他说:“你要找到自己的路。”他知道那是米海尔的声音,但是那个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如果想成为第一,就不要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

随着声音的消失,塞弗里德追逐的迷踪也逐渐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一直在把玩着含羞草的残叶。面对那盆已经被薅秃了的植物,他喃喃自语:“也对,从小到大都让人这么失望的我,对于米海尔来说也是十足的拖累吧。”

塞弗里德总是喜欢在梦里和自己做斗争。但俾斯麦最后还是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米海尔,你听我说……”俾斯麦闻言抓住了塞弗里德的右手臂,但他的左手则是费力地想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起来。

平常不怎么照顾人的俾斯麦,对这种情况完全没有预期。塞弗里德不经意地咳嗽两声,他赶忙去拍他的背部,又因为用力过猛而被吐槽——

“你能不能轻点!”看着恢复神智和精神的塞弗里德,俾斯麦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终于落下。他从床头递过来一杯水,问道:“什么时候醒的?”塞弗里德闻言,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你一直在我眼里,”望着对方错愕的神情,塞弗里德正经道:“你刚才如果不来回踱步的话,我可以休息得更好。”

“看来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我回去了。”俾斯麦有一种被搪塞了的感觉,非常想一走了之。

塞弗里德的眸光瞬间黯淡了许多,他吸了一口气,绝口不提那个出现很多次的、和俾斯麦相关的梦境。

“塞,”俾斯麦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没有。”一开口便是斩钉截铁的回答。但是看见塞弗里德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床单,俾斯麦突然放弃了先走的念头。他转过身去,这次连椅子也不需要,他直接抓住了塞弗里德的手腕。对方没有反抗,于是俾斯麦快速地往他凹陷的脸颊处一戳。

“啊——”塞弗里德一声惊呼,满脸写着不情愿。但是俾斯麦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只是用一种温和的口吻问道:“你怎么这么瘦了?”

塞弗里德:“不过就是比打网球的时候瘦了吗?”他本来想的是更郑重地告诉对方这件事情,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他暗自想着,俾斯麦果真是他的搭档,他见证了自己每一个狼狈的时刻。

俾斯麦的眼里浮现出戏谑的笑意:“我不认为你可以完全放弃网球。”看到对方的肩膀微弱地耸动了一下,他收敛起自己开玩笑的态度,转而非常诚恳地说道:“你还没有当过第一呢,就要这样放弃了吗?”塞弗里德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我离第一最近的时刻,就是和你……”他停顿了一会儿,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看着俾斯麦欲言又止的模样,塞弗里德摆摆手,说:“劝告的话就不必了,”他转过头,“米海尔,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那次失败。可是,你每次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无论是在球场上还是在生活中。我真的……很感谢你。”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所以他把百叶窗拉开,试图把这番话所含有的分量轻描淡写地带过。

俾斯麦并没有立刻上前,相反,他走到门边,说道:“等我一会儿。”

塞弗里德发现自己的胸腔在剧烈地起伏着。他茫然地望着窗外西下的斜阳,柔美的光影正好洒在还在练习的选手们身上。每个人的周身都被夕阳的暖意包裹着。那种金色的光芒,曾几何时,他以为那样就可以……在赛场上踌躇、蹉跎时间的人,无论到哪里都只会是旁人的负累。他自我嘲讽似地想道;这就是所谓的“才能”吗?

“塞,”门口传来俾斯麦的叫喊声,吓得全神贯注的塞弗里德一激灵。

“接球。”他接着喊道,塞弗里德意识到他把球握在手上,他没有用球拍。可他仅仅是因为遵循了身体的本能,轻而易举地将本该投向窗外的球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里。

“看吧,”俾斯麦说:“网球是融入进你身体的一项运动,是不能被舍弃的。”

  “米海尔……”内心酸涩的滋味让塞弗里德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够倔强地背对着自己的搭档,不料对方已经走上前来,将球拍柄放置在他的胸前。他不用仔细分辨,也能认出他自己已经被岁月刻满痕迹的球拍。但米海尔的用意似乎不止于此,他还有一把未开封的新的球拍。“给我的?”塞弗里德试探性地问,他飘忽的眼神第一次定格在米海尔身上。他的眼神从对方黑色的T恤衫一直往上移动,最终定格在他的下颌线上。

意识到对方也在看自己的塞弗里德感到非常窘迫。“球拍是给我的吗?”他低下头,小声地问道。“球拍是给你的,”俾斯麦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看着塞弗里德蠢蠢欲动的眼神和手掌,他相当满意地用自己的胳膊环抱塞弗里德的脖颈。

“你不可能放弃网球的,”俾斯麦的声音很低沉,但是信心满满:“你是我的搭档,也是我看中的人。”他的声音有种撩人的魅力,“塞,我会陪你找回自信的源头。”说到此,他带着一丝自得的笑容落在塞弗里德的眼中,让对方又开始有了些期待。

塞弗里德:“我相信你。”他把头靠在俾斯麦的肩膀上,“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这句话仿佛戳中了俾斯麦,他看上去有些窘迫:“职业选手的世界是很辛苦的。”

塞弗里德:“如果输了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他笑了起来,“这可是米海尔临走时亲自留给我的承诺呢。”

 

3.

当塞弗里德第一次说起要去看俾斯麦的比赛时,后者只当他是开玩笑。半推半就地回复道:“城市这么大,很容易擦肩而过。”

塞弗里德对此并不在意,“我只是想借着看比赛的机会顺便看看你而已。”

如今,俾斯麦独自漫步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手里拿着一罐提神醒脑的咖啡。一边欣赏着华灯初上的城市,一边倚靠在栏杆上,看着江的另一边狂欢的人群。

虽说已经入秋,但这座城市承载着的岁月痕迹和古典建筑,在白色路灯的映照下,显现出一种神秘的美感。道路两旁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在江边散步难免会有冷风扑面而来。

他索性在一个没有路灯的角落蹲下来,翻看着塞弗里德和自己的聊天记录,这种频繁的联系源于他们俩在盛夏的一个约定。

为了恢复塞弗里德的自信心,俾斯麦提议在假期时的每个下午,他们都应该酣畅淋漓地打一场球,同时保证自己会针对他的每一处弱点进行训练。他说:“如果找不到自身的问题所在,要赢球是非常困难的。”

面对这样的要求,塞弗里德本来是想拒绝的。他说:“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但俾斯麦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瞬间让他噤声了。

“难道是我不足以激起你的好胜心吗?”俾斯麦歪着脑袋问道,塞弗里德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我们为什么要成为对手呢?”他眯着眼睛,嘴里嘟囔着。“搭档就该是搭档。我不赞成你的提议。”

被驳回的提议根本没有难倒俾斯麦,他看上去非常镇定。他说:“塞,我们来打个赌吧。”当他发现他眼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的时候,俾斯麦凑了上去,他平和的呼吸和低沉的声调瞬间瓦解了塞弗里德的消沉。

他那双蓝眼睛亮了起来,倨傲的神色在他脸上若隐若现。

俾斯麦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的约定,尽管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失约了。

“一个不能获胜的选手,怎么能让赞助商满意?”他听到别的球员在议论他,这种情况显然不是第一次了。俾斯麦对此并不陌生,也不屑去理会。尽管平心而论,他在上一场比赛中的发挥的确相当糟糕。

“我看他只适合去打双打,”这人长着一张刻薄的嘴,俾斯麦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旁边的声音则是突兀地转变了话题的方向:“据说之前在世界赛上,双打都输了两次,”“哎呀,你得考虑到人家的搭档可是个初中生。”第一个声音又冒出来:“看来德国网坛已经没什么新秀了……”

“你们还真是闲啊,”俾斯麦把门推开,以冷冰冰的口吻说道。“怎么,不训练吗?”他望着呆愣在原地的几个人,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怒意。他的眉眼本就带着锋利的美感,所以震慑住那些嚼舌根的人并不难。

真正使他感到心烦意乱的,反而是那些很少提及的往事——最近一段时间,塞弗里德没有给过他任何消息。即便偶尔提起,也总是以他自己为中心。他会向俾斯麦诉说他的“战况”,对于训练的内容却绝口不提。塞弗里德也会避免和他谈论巡回赛的结果,但是他确信他在关注着这些比赛。

那个约定——俾斯麦感觉自己陷入了头脑风暴。他无法左右事态的发展,也缺少自我反省的能力。他总是活得很随性,这是他与职业网坛格格不入的关键。

“啊,没有了。”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咖啡罐,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俾斯麦在之前的几个月里养成了一种看消息的习惯,因为塞弗里德在最初那段时期显露出了极大的热情。事实上,他们的训练只持续了一周,但他清楚地感受到,论对网球的热爱和执着,塞弗里德不会输于任何人——

手机“突突”地震动着,亮起来的屏幕上只有两个字:“看我!”他以为是个玩笑,但第二条消息直接道:“抬头,看我!”其实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却还是乖乖抬起了头。

目光交汇的刹那,空气中酝酿着尴尬的氛围一触即发。

俾斯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结果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然后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那这个玩笑开得很昂贵啊。”塞弗里德说着掏出了机票。“不过我把时间记错了,”他看似满不在乎地说,“到的时候,你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俾斯麦看着站在光影下的少年,眼里凝成了湿漉漉的水雾,一层朦胧的雾气覆盖于他的绿色的眼眸之上,具有一种柔美的观感。

“感动吗?”塞弗里德偷偷地笑了一下。但他选择性地无视了那双眼睛无处安放的情绪,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瓶汽水。“喝点水补充一下。”

俾斯麦仰头喝了一大口,直到气泡把自己的喉咙呛到了。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他眼周的红色倒是愈发深了。

根本不会照顾人的塞弗里德只能学着别人的模样,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部。与此同时,他的嘴也没闲着:“这汽水劲儿这么大吗,眼泪都给你呛出来了。”

一贯最能言善辩的俾斯麦这次反常的没有开口,因为他实在无言以对。

“塞,”“嗯?”“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我还是先帮你把气顺一顺吧。”这小子,语气里竟然透露出成人般的无奈。

 

“俾斯麦,你相信神吗?”塞弗里德嘟囔着问了一句。在他的印象里,俾斯麦从来没有提过和鬼神相关的事。他看见对方摇了摇头,体内那种毛躁的小孩儿性格就又开始发挥其影响了。

但是这次他很克制:“那我们来这里干嘛?”俾斯麦是这样解释的,“听说只要在夜晚的11:11在这里许愿,一定会成真的。”

塞弗里德:“我在每间教堂的愿望都是一样的,”他不满地瞥了一眼双手叉腰的俾斯麦。“我就想要个女朋友,这点你知道吧。”塞弗里德不自觉地红了脸。俾斯麦则向他投去一个和善的目光,“你连十字都不会画。”塞弗里德反驳道:“那你教我。”“我也不会。”俾斯麦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可是,这个教堂进不去啊。”塞弗里德看见道路中间那扇破旧的、油漆剥落的门,它被一串锁链紧紧地拴在一起。这里的光线与外面不同,比起柏油马路上的日光灯,这里的灯光倒像被精心布置过,一眼望去,灯芯仿佛明黄色的焰心同红色的光线交错而成,将陆地的每一寸都洒满浓重的神圣感。

“啊,好痛!”塞弗里德一声惊呼,发现自己的头发同树梢的末尾交缠在了一起。“你别动!”俾斯麦说着,把塞弗里德放在头顶的那只手拨了下去,他摆弄着被缠住的发丝,显得很冷静——

“这样很痛!”塞弗里德抱怨道,硬生生将自己因疼痛而产生的眼泪憋了回去。“你到底行不行啊!”

俾斯麦闻言轻笑一声,无奈地表示道:“明明是你头发太多了。”他说完这句话,塞弗里德感觉自己仿佛解脱了一般。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教堂,内心再度踌躇起来。

“你说,我什么时候会有女朋友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踏上了教堂的台阶。俾斯麦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只听他用戏谑的声音问道:“这只是个废弃教堂,怎么可能在这里许愿?”他露出那种顽皮的表情,嘴上却说着一本正经的话:“这里面有一个藏在花草树木之间的许愿池,我们要在11:11之前赶过去。”

塞弗里德没有防备,一下就被俾斯麦拉住手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俾斯麦想干嘛,但他一点也不担心——他一直以来挺不满自己对俾斯麦所流露出的依赖感,不过,当他站在伙伴的角度,又不得不承认,有俾斯麦这样令人安心的伙伴,是一种幸运。

他俩穿过了教堂区的一个花坛,紧接着是一段石子路。许愿池虽然临近街道,但除了教堂那条路,根本没有其他入口。工匠们在外墙上堆砌了砖块,将这个圆形的喷泉围了起来。

塞弗里德觉得,它看上去和其他温泉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怀疑自己又被耍了!

“别急,还有十分钟。”也许是察觉到他的小情绪,俾斯麦宽慰似的说。

“反正我的愿望很简单。”塞弗里德的脸颊上冒出了汗珠,于是他索性在地上坐下了。

俾斯麦坐在旁边的空地上,一言不发。他的眼眸里一时倒影出璀璨的星光,一时又变得有些黯淡。他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两手放在膝盖上;而后他又偷偷地观察着塞弗里德,对方只是把胳膊枕在头下,对他的注视没有丝毫回应。

“米海尔,你看上去很沮丧。”俾斯麦低着头,发现塞弗里德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

俾斯麦一如既往地将他的手放下来,握在自己的手掌里。他们坐的位置靠近了一些。

“你想好要许什么愿了吗?”“还是老样子吧,虽然每次都不成功。”

说话间,许愿池的内在核心上喷出了一个直筒的水柱,并依次向下递减,直到最下层。许愿池的分层递进可以造成视觉上的缓冲,总共喷射出来有三阶水花,但顶部的水柱永远最吸引人。

“你有没有带硬币?”俾斯麦愣住了。“好像,忘了。”

塞弗里德没有生气,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别看我了,赶紧许愿。”说完,他拿出自己的硬币,逐个丢进许愿池。大概有七八个硬币瞬间浮现在水里,俾斯麦如今有种被反客为主的感觉。

“你许一个愿望为什么要丢十枚硬币?”看着渐渐平静的池面,俾斯麦终于换上了一副不开心的表情。当塞弗里德从背后拥抱他的时候,他带着一种不安的心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因为我希望……我要你能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大获全胜。”

“你看了那场比赛吧。”塞弗里德踮脚在他的耳畔低语道:“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看了。”听到这句话,俾斯麦的内心起了波澜,“其实我……”“米海尔,是你让我不要介怀过去的。”他在他的身侧站定,说道:“如果这个赛季无法实现约定的话,那就等待新的机会。”塞弗里德摆出一副傲娇的表情。“我真的只许了一个愿,这个愿望只跟你有关。”

俾斯麦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仿佛松了一口气,又仿佛更加不自在了。他问:“你真的想让我痛哭流涕吗?”

“我是要让你赢!”塞弗里德强调道,“如果只是想想的话,什么事情都无法办好。”他看向俾斯麦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你可是我的搭档,你一定能赢的!”

当俾斯麦听到塞弗里德用自己的言论来宽慰自己,他就感到自己的内心有某种东西正在悄悄发生变化。他终于找回了自己昔日那种云淡风轻的神色了。在几个月的工作中积压的情绪,堆积起来的怀疑和否定,正在慢慢地消失。他抬头,从前那种强大而纯粹的热情和越挫越勇的精神又一次被他的意志凝聚起来,仿佛晨光落在他的眼里。

“看来你是真的想通了。”塞弗里德嘴角含笑,说道:“这种时候你耍什么帅,除了我也没别的观众了。放松一点……喂,你干嘛!”

两个人之间大概持续了十秒钟的拥抱,尽管俾斯麦的力度不大(在他自己看来很正常),但塞弗里德就是不习惯这种被他抱着的感觉(和刚才他自己偷偷去抱的时候不一样)。他根本动弹不得。

“我可是喜欢女孩子的!”塞弗里德抱着双臂,大声嚷嚷着,俾斯麦也不甘示弱:“可是你毅然决然把十枚硬币的愿望全都给了我。”他说这话时不无得意,气得塞弗里德直跺脚。

“好啦好啦,”看着自己的搭档一副满脸委屈又无处发泄的模样,俾斯麦又恢复了自己邻家男孩的好脾气,他自然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到塞弗里德身上,“先回去吧。”

“你下次一定要赢哦!”

“只要你不放弃网球,我也一定会遵守约定的。”

“还有,刚刚许愿的事别告诉我女朋友。”“你哪来的女朋友?”“以后的!”“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尾声

  “塞弗,发球的角度再高一点!”

  “是!”

还差一分,他心里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球拍。

“界外。”

塞弗里德整理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他的脸上满是汗珠。

“喏,休息一下吧,今天的训练量已经够了。”他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水,还没吞下去就开始说,“我还可以再练一会儿。”他看向场内,获胜的对手已经离开了。“唉,今天真是……”他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自埋怨自己今天的失误。

“塞弗,不要操之过急。”教练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今天最好早点回去。圣诞节快乐。”

今天是圣诞节?那米海尔……塞弗里德注意到手机一直“突突”地震动着,他看了一下,米海尔的名字把他的手机屏幕给占满了。

他暗想着,嘁,这家伙,不就赢了个比赛吗,至于时时刻刻都让我看见吗?又回忆起了昨天体育新闻的报道。

不过也好,他终于开始发光了。塞弗里德抛开自己的羡慕不谈,还是对米海尔的表现予以了肯定。

他认真地听完了来自米海尔的语音,除了最开始那一句“圣诞节快乐”之外,他觉得都不重要。

于是他只回复了一句话:“圣诞节快乐。”结果对方直接打来了电话——

“塞,你有没有心啊?”开口一句话就把塞弗里德问懵了,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怎么了?不是刚跟你说圣诞节快乐吗?”

“我好冷啊!”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咳嗽,塞弗里德有点担心。但是他嘴硬道:“如果你感冒了,我肯定不会来照顾你的。”

俾斯麦看着那扇透明玻璃窗,一字一顿地说:“抬头,往右边看。”

塞弗里德照做了。

“米海尔,你,你有没有病啊?”抛出一句气话之后,他采取了截然相反的行动,把俾斯麦拖进了室内,他的衣服已经被雪水浸湿了——

“上次被我折腾还不够,今天准备自己折磨自己了?”塞弗里德用一种讽刺的语气说道,他现在正因为刚才最后一球的失误而埋怨自己。俾斯麦看出了他别扭的情绪,直接将话题转移到其他方面去了。

“我看了你很久,只是你不知道。”塞弗里德闻言怔了一下,隔了一会儿,他问:“那你为什么不进来呢?”

俾斯麦笑了:“每次比赛的时候,观众和选手都距离很远。”看着塞弗里德投来不解的目光,他继续说:“因为,站的距离刚刚好,才能够看见你是真的专注。”塞弗里德疑惑地揉揉脑袋,问道:“反正……反正这是一句夸人的话吧。”他实在不懂这些书面化的语言,因为他每次看书都头晕。

“我刚才去看了之前的那个室外场地,已经封闭了。”

“真是可惜,我还挺喜欢那里的。尤其是和你……”塞弗里德捋了捋自己的思路,“我们一起在这里的时候,产生了很多珍贵的回忆。至少我能想起的每一帧画面,都是很鲜活的……那是我们的起点啊!”他坐在俾斯麦身边,对方毫不客气地倒在了他的肩头上。

俾斯麦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塞,不要被过去束缚,只有摆脱了过去的条条框框,你才算是真正踏上了找寻自我的路。”塞弗里德满眼疑惑地望着他,“米海尔,你变了好多。”塞弗里德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心,“职业选手的世界很辛苦吧。”

“当然。”俾斯麦说着,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将一颗糖放入塞弗里德的口中。“虽然任何人都有权利梦想踏入这个领域,但最终还得靠实力说话。”

塞弗里德的嘴里满是糖果的甜味,他也学俾斯麦的模样,喂了他一颗糖。

“这种甜度的糖,就能化解你心里面的苦涩吗?”

“自己吃和别人喂就是不一样,你给我这颗更甜。”俾斯麦露出了他的两个小虎牙,塞弗里德却莫名地想到宠物狗。他被这句话吓得一激灵,马上强调道:“我是喜欢女孩子的!”

……永远都是这句。

“我们去逛圣诞商场吧。”俾斯麦提议道。

“好!”塞弗里德爽快地回答道,完全没看到俾斯麦一脸计划通的得意。

 

当他看到商场里挤满了情侣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俾斯麦绝对偷看了他的日记。

“米海尔,你……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要回去?”这次俾斯麦意外地温柔。

“我明明是想和女朋友一起来的,现在……”

“放心,关于这一点,我也会守口如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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